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焚香管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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焚香管制

太陽剛剛露出地平線,天空泛著淡淡的紅光,整個皇宮還沈浸在寧靜的晨曦之中。早朝的鐘鼓敲響,文武百官產齊到場。

大殿裏端坐龍椅的那個人成了楊啟光。比先前的皇上更加威武,神情肅穆,腰板也挺得更直。雖然這個位置並非正大光明得來,但他早在之前就習慣了父皇把許多大權交予他,否則他也不會那麽輕易就能籠絡韓鼎、李祥等人,所以登上這個位置不算是偶然,他也不覺得意外。

身邊站著新任的司禮監掌印太監金楠。他比李祥年輕一些,目光中卻也透露出與李祥無二的精明銳利。經歷李祥、韓鼎一事,司禮監與太醫院都“大洗牌”,人人自危,沒有人敢以身試險,得罪楊啟光和蓮兒。

卻在這時,有個聲音不知天高地厚地唱起了反調:“陛下,臣建議暫緩‘六萬忠魂紀念碑’與‘五千忠魂紀念碑’的修建。”

楊啟光皺起了眉頭,一看,那是東閣大學士的嚴恭。

嚴恭正色道:“中原這邊,決堤之後,依據決口走勢,先前黃河流經的中原地區馬上就要面臨旱災和蝗災,受災面積非常之廣,然而我們的堤壩修覆、日常防護、流民安置等提議還懸而未決。嶺南那邊,起義、暴動又開始萌生,軍糧成憂,逃役成風,可謂‘地荒民逃,賦稅不充’,‘饑民逃兵,嘯聚為亂’。在這內憂外患當頭,饑寒交迫的時刻,我們卻在‘六萬忠魂紀念碑’和‘五千忠魂紀念碑’上耗費大量人力物力,舍本逐末,實在不妥,建議暫緩修建,將工作重心主要放在重建災區。”

楊啟光楞了。這件事本身就是蓮兒在籌劃,他並不是很清楚其中全過程。現在突然聽起這件事,不免覺得有些頭疼,只好打馬虎眼道:“之前的提案裏怎麽沒看你說這個?”

嚴恭解釋道:“陛下,微臣每一次奏章中都有詳細提案。包括對災後恢覆重建總體規劃、中原災區相關賦稅減免調整實施辦法、災後排水系統改建設計方案……但是基本上所有與災區治理相關的文件,只要涉及財務,都被司禮監金大人打回來了。”

眾人議論紛紛,站在楊啟光身旁的金楠臉色頓時變得不太好看。還沒等他倆開口,身後又有兵科給事中站出來道:“現在嶺南有不少軍官向敵國走私軍火,或將軍屯販賣於世族,關於這些現象與治理辦法,微臣每一次奏章中也有詳細提案,但是和剛剛的嚴大人面臨的問題一樣,只要涉及財務,都被司禮監金大人打回來了。眼下是用投毒的辦法暫時緩解了西北突厥的入侵,可嶺南的起義、暴動,與中原地區的災後整治,仍然是我們面臨的頭等大事,若依當前局勢下去,朝廷詔令多被金大人阻攔不能實施,只怕後患無窮啊。”

楊啟光望著面前兵科給事中,努力思考著對策。之前的都禦史施鋮已經給他削職了,同樣作為打不得、殺不得的言官,這些家夥前赴後繼,實在叫楊啟光覺得頭疼。

還未等他想到什麽好對策,那給事中又道:“至於嶺南為何會出現軍官走私軍火、販賣軍屯的現象,臣以為,根源在於宮中對於濮國進口的沈香、檀香的大量需求,正是這種需求導致沈檀等香料價格飛漲,人們鋌而走險,只為換取昂貴的沈香從中牟利。陛下,在這內憂外患的國難當頭,臣建議,宮中應當做好表率工作,從上至下,行節衣縮食之風。”

楊啟光不由得變了臉。這“消耗大量濮國進口的沈香、檀香”的地方,不是紫霞宮還是哪裏?

這些言官對他陰陽怪氣便罷,可竟然“陰陽”到了蓮兒頭上,這叫他如何能忍?想到這,他怒火騰地一下就竄上來了,冷笑道:“兩大‘忠魂碑’是先帝批準所修建,縮減‘忠魂碑’修建人力財力,便是縮減對‘忠魂’與先皇的敬意。至於這些被金大人打回去的文件,原則上本就是應該打回去的,何錯之有?”

下面一片鴉雀無聲。人們面面相覷,沒有人敢開口。他們有些人還以為,楊啟光執政會比先皇有所改善。

“既如此,”嚴恭的聲音又響起,“臣年事已高,懇請次月起告老還鄉,臣家鄉在曲河一帶,家中尚有八十老母,曲河受災嚴重,情況不容樂觀,臣唯恐盡孝道時日無多,遂請辭官歸鄉……”

他話音未落,楊啟光就立即道:“盡孝之事,何須次月,當庭批準,即刻執行!”

工部尚書華翀立即站出來勸諫:“嚴恭是先皇老臣,年紀雖老,但精力充沛,尚有餘力,告老還鄉為時過早,若無老臣輔佐,唯恐奸佞之臣恃權肆虐,結黨營私,排除異己,橫行朝中,陛下將孤立於上。”

“誰是奸佞之臣?光天化日,朗朗乾坤,哪裏來的奸佞之臣?”楊啟光往下面望去,黑壓壓一片人頭,沒有人敢說半個不字。

華翀也給他這清奇的思路噎住了,一時楞在那兒。

趁他還沒回過神,楊啟光輕描淡寫道:“公堂之上,豈可胡言亂語,華翀,拖出去,重杖三十,以儆效尤。”

華翀還沒回過神來,就被拖了出去。自打先皇起,當庭杖責朝臣的現象就愈發頻繁,這種不用走司法程序的懲戒手段可以隨心所欲為皇帝所使用,打誰,打多少,都是皇帝拍著腦瓜說了算。更不用說上一任司禮監掌印李祥執政期間,權力飆升,原先被打之人,還可以隔著厚厚的衣褲,現在所有被打的人,皆要脫去衣褲,承受羞辱的同時,也免不了數倍的皮肉之苦。

眾臣噤若寒蟬,知道體弱多病的華翀此去兇多吉少。然而誰不知道,華翀作為昔日周浦王楊啟志的“前任”岳父、事業上的好夥伴,楊啟光早就等著滅了他的這一天。

……

不一會兒,紫霞宮。

所有回廊角落都焚燒著濮國進口的沈香,裊裊香氣深沈悠遠,層次無窮,使人踏進宮殿,就感到心神寧靜,宛若進入一片仙境。

殿內角落裏的香爐,也燃燒著沈香木。隨著裊裊青煙,那股帶著淡淡甜味的木質香仿佛能穿透人的心靈深處,給人帶來凈化與超脫。

這樣的香味果然使人欲罷不能。楊啟光聞到這個味道,不由得又想起早朝時兵科給事中的諫言,心中忍不住又竄起怒火,對蓮兒倒起了苦水:“蓮兒,你現在雖然恢覆了華亭郡主身份,但因為國喪、國難等種種原因遲遲未能封後,甚至連十四歲的生日都在這樣的日子裏度過,我一直知道虧待於你。你喜歡焚香,可就連這紫霞宮中的焚香,都要有人設卡、管制,你說我這個皇帝當得是不是太窩囊了?區區一個紫霞宮,能焚掉多少沈香?”

蓮兒端來一杯熱茶,溫柔道:“並不是因為紫霞宮焚燒太多沈香,只是因為蓮兒被從紫霞宮中被趕出去,卻又迅速收回,實在樹大招風,惹人妒忌,成為眾矢之的,以至於做什麽都有人認為不適時宜。”

“可這紫霞宮原本就是你的,收回來也是情理之中。為什麽總有刁民想害蓮兒呢!”楊啟光垂頭喪氣,“我做這個皇帝,最初是為了保護你,結果卻也束縛了你,讓你成為眾矢之的,連熏個香都不能隨心所欲。這不是我的本意。”

蓮兒溫柔地依在他懷裏,“你真的不必為我擔心,減少一點焚香又如何?這些東西本來就不是我在意的。”

“那你在意什麽?”

“只要每天看著我的‘戰利品’,我就很知足了。”溫柔的笑蕩漾在蓮兒臉上。

“‘戰利品’?”楊啟光起初一楞,而後回想起來,哈哈笑了,“就是當年王厚德家中的大小姐王春華嗎?”

蓮兒點點頭,“你想見見她嗎?想當年,我和采蘋都是她家的丫鬟,她還差一點就做了你的王妃呢。”

楊啟光連連擺手,“不必,不必。她與那趙鐸一樣,在我眼裏都是陳國叛賊。只要蓮兒開心,想對她做什麽都可以。”

說著,愧疚地撫摸蓮兒的秀發,“蓮兒深明大義,就連焚香都自願接受定額管制,我還能怎樣做才能讓你開心呢?”

四目相對,含情脈脈,蓮兒靜靜依偎在楊啟光懷裏,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。裊裊的沈香在殿內飄散,深沈悠遠,寧靜平和,宛如仙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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